○彭伟栋

在《红楼梦》里，贾宝玉读书不用功，十分反感参加科举考试，每次看到教科书就提不起精神。但是，贾府的家长贾政不顾孩子的个人爱好，逼着宝玉学习教材知识。那么，宝玉走的这条路对不对？不妨细读书中的细节。

贾政望子成龙，为了贾宝玉能够踏上仕途，特意请了家庭教师为其专门辅导。老师十分认真，循循善诱，引导宝玉多读书勤思考，可是宝玉不但觉得累，而且心烦。当时，老师问：“（《论语》）还有一章，你也讲一讲。”“宝玉看是‘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’……觉得这一章却有些刺心，便陪笑道：这句话没有什么讲头。”一个“刺心”，实在言简意赅，道出了宝玉烦闷的心情，“刺”进去，便意味着疼痛。换言之，宝玉学习这些教材是给自己带来了痛苦，实在不想再进一步思考、深层次咬文爵字！一个孩子如果长时间处在“刺心”的学习氛围内，不但是读不好书，而且说不定会得郁抑症。

宝玉居然痛苦了，为什么还要“赔笑”，继续学习呢？很简单——他是被逼的。书上有这样一个对话：袭人道：“方才太太叫鸳鸯姐姐来吩咐我们：如今老爷发狠叫你念书，如有丫鬟们再敢和你顽笑，都要照着晴雯司棋的例办。”宝玉忙道：“好姐姐，你放心。我只好生念书，太太再不说你们了。我今儿晚上还要看书，明日师父叫我讲书呢”。显而易见，作为家长的贾政已经威胁宝玉了：如果宝玉不好好学习，大家都要跟着被惩罚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的丫鬟。牵连治罪，何患无辞！这时，宝玉别无选择，只能低头。但是，从他回答袭人的言语来看，根本没有一点所谓“开窍”、“幡然醒悟”的态度，而是“机械化的回答”，显然内心是对父亲贾政的不满。

宝玉为何不爱学习教材呢？实际上，他是有独立思想、喜欢思考的人。宝玉曾对黛玉说：“还提什么念书，我最厌这些道学话。更可笑的是八股文章，拿他诓功名混饭吃也罢了，还要说代圣贤立言。”宝玉对这些教科书看得十分清楚——认为这些只不过是生搬硬套的八股文章，只能应付考试罢了，根本没有什么思想深度，学习了毫无意义。虽然，宝玉的话偏激了点，但仍有闪光点——我本来有选择自由读书的权利，为何要被剥夺呢？书海浩瀚，还有很多比这些教科书更有思想、更有划时代意义的书，读了它们不是更有价值？从这个角度来说，宝玉的精神追求是不同的。

除了理想追求不同外，宝玉的兴趣爱好也不在这些教科书上。书上有个细节可以一叶知秋：宝玉听了，赶忙吃了晚饭，就叫点灯，把念过的“四书”翻出来。（翻书）看着小注，又看讲章，闹到梆子下来了，自己想道：“我在诗词上觉得很容易，在这个上头竟没头脑。”便坐着呆呆的呆想。可以说，宝玉是喜欢读诗词、写诗词的，而对其他八股文章索然无味，提不起精神。他能在诗词之中驰骋，让思想更自由。正所谓“少年情怀总是诗”，宝玉兴趣爱好的养成，有先天的性格使然，其本身就多愁善感，面对晴雯惨死，写出了祭文进行悼念，是正常的心理。后天则是大观园内众多才女共同学习的环境影响。有个清晰的“学习导向”——写诗歌能表达内心思想和情感，这是另一种言说的方式。宝玉爱独立思考、爱悲春伤秋，恰恰选择了这样的形式来表达内心的所思所想！

没错，贾府“当家人”几乎都从政，通过当时的科举考试来当官是最好的道路，对维系贾府的权势地位至关重要。但是，古语说：强扭的瓜不甜。这块宝玉是独一无二的，本身朴质无华，是旁人不能够再拿去再磨砺加工的。他既然反感当时的应试教育、不爱读“八股文”，那么为何不让他自由选择合适的学习方向呢？正所谓“条条大路通罗马”，宝玉是诗歌爱好者，颇具诗人气质，写出了不少佳句，比如“绿蜡春犹卷，红妆夜未眠”“晓风不散愁千点，宿雨还添泪一痕”“昨夜不期经雨活，今朝犹喜带霜开”等，写景写情，入木三分，有较高的艺术水平。如果让他选择自由学习，说不定贾府会出李白、杜甫这样的诗仙诗圣！

鲁迅在《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》一文说：“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，但既已分立，也便是人类中的人。因为即我，所以更应该尽教育的义务，交给他们自立的能力；因为非我，所以也应同时解放，全部为他们自己所有，成一个独立的人。”鲁迅是睿智的，宝玉要成美玉，贾政便要给予他自立的能力，而不是强求他非走一条自己十分反感的道路。父母只有解放思想，尊重子女，结合实际情况进行教育，才是真正的爱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