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许宇航

早上在喀什的人民广场乘大巴往塔什库尔干，沿314国道西行，经疏附、阿克陶，沿途可见柳、沙棘还有满眼的戈壁，在乌帕尔乡买了馕、哈密瓜和葡萄以便车上午餐，这是最后一个补给点。红山口后沿盖孜河上溯进入盖孜峡谷，这也是中巴公路，长达百公里都是沙石路，路况很差，两边是赤色的山体，寸草不生，呈现着丹红、玫瑰红、牡丹红等瑰丽的颜色，使一路习惯土灰色调的眼睛为之一亮。路左下侧是浑浊翻滚的灰色河流，在盖孜检查站停车时可见路边挤压扭曲的山体断面，还保留着造山运动时岩浆流动的瞬间。

左边的喀喇昆仑山脉雪峰冰川随后出现，不久成为路上的寻常，公路傍河而走，河流随地形抬高愈见细小，两边山峰对峙如一线天，甚至可以看见山崖峭壁遗留随山形有序间隔的方形孔洞及残存朽木，当是旧时葱岭栈道。长长峡谷如咽喉般无休无止，令人几近窒息，在到达布仑口的瞬间，眼前一下开阔，长风扑面而来，束缚尽去，有种如脱虎口的感觉。柔美异常的白沙湖就在这个时候呈现，雪山之下，素净牙白的沙山环绕坐拥银色的湖面，之前长路跋涉攀爬如翻开黑色封面，至此揭开一张白纸。河流、草滩、羊群、毡房、失去了屋顶的土色民居墙体出现，下卡拉库里湖，水草在水中曼舞，公格尔峰冰川隔水相望，如瀑布瞬间凝固但仍保留着流动的状态，雪峰倒映湖中，似真似幻。上苏巴什达坂，冷风细雨迎面袭来，已是帕米尔高原，伟岸的慕士塔格峰就在眼前，浓云遮盖了峰尖，只见冰封的山体，高山凛然的气势远远传递而来，感觉我的周边一片银灰。

雨歇阳光乍现正好照见随之而来的塔合曼草原，眼前境界一再放大，环曲的河流、午后暖色流光的草地、云块般静止的羊群，铺天盖地而去。柏油公路上一段柳树树冠交接的树隧道，就在这个时候在视野尽头由黑到绿拉近，直至在树阴中穿行而过，在这一刻，感觉穿越的是时光。

近傍晚时抵塔什库尔干县城，阿拉尔金草滩就在高原小城边上，雨后初晴的草滩边上拉起彩虹，四周冰峰簇拥，塔什库尔干河缓缓漫流向东，草滩西缘的山岗上静静兀立着尽显疲态的石头城，与这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地千年对视。在草滩上沿小河散步，迎面是轻冷的风，雪山消融的河水冰冷纯净之至，经不住诱惑掬水在手尝了一大口，就这样缓缓而行，看附近的塔吉克族民居土色平房与山色一体，与白色毡房升起白色炊烟，看挂着黄色果实的沙棘丛中塔族少女的身影飘逸而过，听牛羊吃草的咀嚼声，直至晚上10点暮色四合。在城里的一品耗牛吃过耗牛锅，已是午夜，抬头是一轮高原的月，清冷如霜，些许的高原反应，伴我一夜无眠。

清晨在雨中继续沿中巴公路去红其拉甫，溯河而上公路渐次抬高，路上可见稀落的青稞、辫状的河，瓦罕走廊还有公主堡的路牌、路口一晃而过如闪现的历史。接近红其拉甫的盘山路上，云雾缭绕，雪就在这个时候不期而至轻柔地下，纷纷扬扬，山地白茫茫一片，在踏出车门的时空中飘落于我的身上，入手疏松手捧落雪一捏成球，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场雪，也是我所经历过最冷的夏天。就在国门之外，踏雪与着白色长袍赤脚穿着凉鞋、迎面而来的白胡子巴基斯坦朋友握手，我伸出的手，越过警戒线越界到了克什米尔。

也是在落雪的那一刻，我看见路边5100米的海拔刻度，西藏之后我又重返这个高度，经历了这样的高度与雪，回程变得有些暗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