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蔡海燕
我不擅长保管旧物件,这直接导致了我不擅长断舍离。我向往不受约束的生活,我可以把衣物一刀切丢弃,也可以把食物一股脑清空,但是我无法判定生活用品、学习资料、材料工具等物件,它们在未来的生活中是否还能派上用场——我对于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,所以总是杂七杂八地堆积着。购买手机时带来的一根小针,可能会有某一天用得着。比如手机信号不流畅时,通讯公司会指导你先把卡取出,安装在另一部手机试试。所以那一根取卡的奇特小针,我必须存着。去年买一箱橙子商家送的剥橙神器,可能下一年橙子上市的时候,商家并未配送而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购买,我必须存着。还有一个特地买来装教科书,但因为装了教科书,装不下水瓶此外没有缺点的背包,已经好多年没有使用过的焖烧罐、酸奶锅,购买的那一堆材料工具,满满地占据了大厨柜,我一直安慰自己,等我有空了等我老了等我退休了……我经常在不确定中想象它们会重出江湖。
一批又一批的旧物件,一年又一年地拧成一道心防,把我向往的生活拦在了外面。
这也导致了我不擅长管理自己的电脑、手机、U盘。这学期,学校给我换了一部新电脑,在领取新电脑的时候管理员说了一句话令我压力很大。他说:你把旧电脑交回来的时候要记得先拷贝好你的东西。
我的工作在需要电脑的最初,用的是一部宏基超薄笔记本,用了几年后,我换了电脑,但是那一部破旧得无法维修的宏基超薄笔记本,在家里堆放了十多年,我一直没有丢弃,因为我尚未去整理里面的文档。我确定那里面存着我的文档,但是我不确定未来我需不需要那些文档。后来我又换了两部笔记本电脑,每一次更换的时候,我都是把旧笔记本电脑直接丢给专业人士,他会把旧电脑的内容明明白白地在新系统给我安放妥当。手机更聪明,一个新手机比专业人士更专业地更便捷地引导你克隆旧手机。U盘不聪明,但是胜在简单,我只要全部复制粘贴即可。
其实我可以把电脑的文档一股脑儿拷贝下来,但它们存在不同的角落,有些随手放在桌面,有些深藏在硬盘,有些是未经整理的练习,有些是随手设计却感觉逻辑尚可的课件,还有耗钱购买费时下载中途弃学的网课视频……我下定决心要好好整理这部电脑,我下定决心要对这些因不确定而导致的凌乱来一次断舍离!
我花了整整一天一夜整理在学校的旧电脑。当我在深夜下班,把这部旧电脑丢进纸皮箱的时候,我心里腾升起不舍。低头刷一下手机,蓦地想起手机没有删除的APP、照片、文档、聊天记录也很多很多。清?不清?我拿不定主意。刷一下微信聊天列表,爆炸式的群聊信息多数是没有看的,划拉好多下子才拉到底部的好多朋友是不联系的,甚至还有没来得及回复,心想着等下再回复最后忘记了回复的信息。还有好多的朋友圈不想刷不想点不想赞。
曾经亲密无间的小伙伴,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地呈现在好友列表里,却多年彼此不联系;曾经一面之缘印象深刻的同行,加了微信扬言要切磋交流,却多年彼此不曾寒暄。我生怕删除一个好友就会删除一段记忆,错失一段机缘。但其实多年过去了,没联系。却也彼此安好。
这是难以言说的断舍离,像泥潭困住了我。弃之可惜的旧物件、若即若离的社交,正像抵御的麻线,一团又一团,不知不觉地织起密集的网,设好心防,锁住自己。
我们的社交越来越弱,而对物质的依赖越来越多,依赖与“人”无关物质。特别是依赖大数据。大数据好像一直在解决我们对于不确定的焦虑。我们行走在数据洪流里,失去了管理能力,也偏离了断舍离的智慧。物流平台精准地更新快递距离我们多少公里,外卖平台勤恳地计算着送餐时间,精确到分和秒,导航成功地让我们戒掉了“问路”。今年暑假我在广州打了几次滴滴车,最后一次遇见的滴滴司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他接近退休的年纪,接送的时候下车帮我提行李——在此之前的年轻司机没有人理会我和我的行李。我看他用玻璃瓶喝茶,是用过的食品罐头瓶子,洗得很干净,我忍不住和他聊天,他朴实开朗。下车后,我想给他个好评,评价界面出现地一行字突然很刺眼:司机是否主动聊天。我们好像都忘了,陌生人也是可以聊天的,原来我们已经把自己断舍离到只有自己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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