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丘惠谊
阳光正照在办公室的玻璃窗上,干燥而静谧。同事说起趁国庆北上旅游的计划,我提不起兴致。她轻笑了一声,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只是想去看看北方的秋天。”
这句话,让我心里一动。如郁达夫所写,南国之秋比起北国的秋来,正像是黄酒之与白干。“秋色”这个词对于从未亲眼见过北国之秋的广东人来说太过抽象而刻板,它似乎非得“林红杮子繁”“临风听暮蝉”才能体现出秋的况味。在这南海之滨的汕尾,即使旁人羡慕这里四季如春,我们依旧在满眼绿意中想象并遗憾从未见过的落叶的清秋。
日子一天一天地忙碌着,困顿的心失去四季的颜色,于是对秋色的念想成了奢望,强烈得挥之不去。
我在春天去平东寻访过金黄的油菜花,在夏天去联安观赏过亭亭的荷花,甚至在每一个冬天,都去朝面山赴一场梅花的盛会。唯独秋天,我似乎在刻意忽略岭南的秋色,默认它的平凡与乏味。
直到有一天,浅浅的清晨,阵阵凉风拂过我的脸颊,我仿佛听到它在我耳边低语:或许你不该错过那一抹秋色。
我蓦然一惊,放眼瞧去,岭南的秋,它依旧满眼翠绿,却多了一份静谧和干冷。夏日里,湿热而黏乎的风总将他人的气味混合在空气中,可是秋风,让空气变得清冽而宁静,仿佛人与人之间也隔开了一层透明的薄膜。所有人都在秋的来临中噤声不语。浮云稀薄,天地陡然开阔,连带着心也空了一块,我无法自抑地感到孤独。那不再在暑气中热气腾腾的身体,愈缩愈小,远离周遭,孤独而静谧。
这难道就是古人说的“动悲秋情绪”吗?但是你听,乡下田间的戏台开幕了。
锣鼓唢呐又五颜六色地渲染着戏台上的脸谱,嘶哑的唱腔如幕布般拉开,主角或悲苦或精彩的一生就此呈现。台下观众翘首企盼的不只是热闹的演出,更多的是自己辛苦劳作半年后丰收的戏码。演员演绎着主角跌宕起伏的一生,那漫长又传奇的一生啊,即使无人喝彩,依旧固执地在迭代的观众群体中循环往复,永不消逝。但重要的是,那些真切流淌过的眼泪与欢笑,就像戏文被夜间的秋风吹散,会落在不知名的土地上,成为滋养未来的种子。
锣鼓喧天的暖意,安抚了我心里唯一的一点悲凉与孤独。人生的秋天,不管丰收与否,只不过幻作一出戏文,短暂而夸张,但终将落幕。这一抹戏文里的“秋色”,比起那“红叶黄花秋意晚”更何如?
回头再想,毛主席立于寒秋,“看万山红遍,层林尽染。”问“谁主沉浮?”刘禹锡挥毫写下“我言秋日胜春朝。”那是他有如黄鹤直冲云霄的豪情和豁达的生动写照。他们见的秋色不同,心境更是迥异。也许,所有的人生秋色,观乎景,动乎情。
于是,我心中的“人生秋色”终于清晰:它藏在某阵清晨的凉风里,藏在无来由的孤独中,最终,却化作了点染人生希冀的温暖底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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